2021年11月,西盟一中學生進行國家體質安康測試后合影。
2018年,在西盟一中組織的一次校園活動中,這些學生贏了拔河比賽。
西盟一中舉辦的一次男子籃球賽。
作為生涯在云南省阿佤山區西盟縣的“直過平易近族”,佤族人千百年來因平地幽谷的阻隔,曾長期堅持著原始的生涯狀態,教導更是一張白紙。而西盟一中的成立,為佤山教導的發展架起了一座橋。
從建校初的兩名教師、13名學生,到今朝擁有150多名教師和1800余名在校生;從僅招收初中生,到發展玉成縣獨一一所擁有通俗高中教導的完整中學;從2007年40.86%的高考上線率,到現在高考上線率100%……這所邊陲中學助力更多“直過平易近族”學子走出年夜山的同時,也在用發展講述著我國邊疆地區平易近族教導“提質升級”的故事。
8月初,云南省第二批本科及預科開始錄取。查到錄取結果的那一瞬間,19歲的佤族姑娘娜花懸了1個多月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考上了云南平易近族年夜學的中國少數平易近族語言文學(佤語)專業。
3年前,當娜花第一次踏進西盟佤族自治縣第一中學(以下簡稱“西盟一中”)沁源盼望高中班時,她對班主任王春林說,本身想成為一名教師。現在,她離本身的目標又近了一個步驟。
本年,西盟一中共有280名學生參加高考,此中一本上線4人、二本上線23人,其余所有的考上專科,這是西盟一中第四年高考上線率達到100%。
位于云南省東北部阿佤山區的西盟縣,有漫長的邊境線與緬甸交界。因為平地幽谷的阻隔,千百年來,生涯在這里的佤族人一向堅持著結繩記事、刻木計數、用樹葉雞毛當“函件”的原始生涯狀態,教導更是一張白紙。
1956年,他們從原始社會末期、奴隸社會初期,跨越幾種社會形態,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成為我國的“直過平易近族”之一。
1959年9月,西盟一中的成立,為佤山教導的長久發展架起了一座橋。從建校初的兩名教師、13名學生,到今朝擁有150多名教師和1800余名在校生;從僅招收初中生,到發展玉成縣獨一一所擁有通俗高中教導的完整中學(既有初中學段又有高中學段的學校——記者注);從2007年40.86%的高考上線率,到現在高考上線率100%……這所邊陲中學助力更多“直過平易近族”學子走出年夜山的同時,也在用發展講述著我國邊疆地區平易近族教導“提質升級”的故事。
9月初開學,娜花將第一次走出西盟,和正在云南農業年夜學上學的二姐娜很一路往昆明讀書。對此,她心里既忐忑又充滿等待。
漸進人心的讀書意識
王春林是2000年來西盟一中任務的。那一年,正趕上西盟縣城從山上的勐卡鎮搬遷到山下的勐梭鎮,當時,西盟一中的部門教師和學生優先搬到了新學校。
任務第一年,王春林的班里有38名學生,這也是當年西盟一中高一年級的總人數。作為一名外來教師,除了要盡快適應新環境,她還要處理一些從未碰到過的情況,好比,學生的忽然輟學。
“第一次往鄉下找學生的時候還挺感興趣的。”王春林說,當時一名擔任班長的男生被家長叫回家了,她和同事就一路往了莫窩鄉莫窩村了解一下狀況情況。“往之后發現,他家里確實挺困難。那個男生哭著想來讀書,家長逝世活分歧意,覺得把這么好的一個勞動力關在學校,不消就很吃虧。”
這樣的情況,何開武在2003年到西盟一中任務之前經常碰到。此前他曾在西盟縣年夜馬散村的一所只要一至四年級的學校當過代課教師。
2000年,為了促進包養平易近族教導發展,云南省開始對邊境沿線的鄉、村學校學生實施“三免費”(免教科書費、免雜費、免文具費)政策。即使這般,良多村平易近也不愿意讓孩子來讀書。
何開武天天上課前的一項主要任務,就是往學生家里挨個叫學生來上學,“假如不叫他們,三分之二的學生就往山上放牛了。”
他也曾詢問家長“為什么不讓孩子讀書”,他們的答覆讓何開武至今印象深入:“往讀書我們家的牛誰來放?你們老師任務有人給你們發工資,我讓小孩往讀書又沒人給我發工資。”
而在西盟縣的新廠鎮阿莫村,由于四周的一個錫礦廠在建設包養過程中引進了不少外來人才,村里的佤族人比縣里其他處所的人更早接觸到這些人才,所以他們對于教導的態度在當時已經開始轉變。
1989年誕生的葉金,怙恃是錫礦廠的工人。正因為看到了受過傑出教導的人在任務中展現出的優勢,他們從小就支撐葉金讀書,并且盼望她能夠學到更多知識,開闊視野。
那時正巧趕上錫礦廠職工後代可以往縣城讀書的政策,葉金大要從5歲半開始,就和廠里的其他40多名孩子一路往縣城讀書。
她記得每次上學前,母親都會給她扎個馬尾辮,而這個馬尾辮至多要“支撐”她一周的學習、生涯。“那時候大師年紀都很小,最基礎無法照顧本身。假如在縣城看到一堆蓬頭垢面的小孩,基礎上就是我們了”。
相較于葉金有來自怙恃的支撐,1995年誕生的拉祜族男孩扎安一向都了解,假如不想像怙恃一樣一輩子務農,讀書就是本身的前途。
“小時候,村里人廣泛不重視讀書,爸媽一向覺得上學是一件浪費時間、浪費錢的工作。”扎安說,本身還有兩個哥哥,怙恃盼望他們兄弟3人盡早往地里幫他們干農活。
遭到老師的鼓勵,扎安小學三年級時考上了西盟縣平易近族小學。他想往縣城讀書,可這無疑會增添家庭經濟負擔,他就哭著跟怙恃說,只需把他送到學校,給一點生涯費就行。
為了多省點錢,放假時,扎安經常選擇走路回家。從學校到本身家地點的翁嘎科鎮龍坎村英不龍拉祜組有60多公里的山路,他早上五六點起床,邊走邊跑,也要到早晨五六點才幹抵家。
“以前寨子里的人都不喜歡讀書,我想讓本身成為一個榜樣。”2016年,從西盟一中畢業后,扎安考上了云南林業職業技術學院,他和別的一個表哥成為寨子里最早出往讀年夜學的人。
貧困不再是求學路上的絆腳石
作為典範的“直過平易近族”地區,西盟縣集邊疆、平易近族、山區、貧困于一體,曾在云南甚至全國都屬于貧困水平最深、脫貧難度最年夜的地區之一。2013年末,全縣貧困鄉(鎮)4個、貧困村34個、貧困戶9011戶29563人,貧困發生率高達36.64%。
2005年起,云南省開始把“三免費”調整為“兩免一補”(免學費、免書本費,供給生包養活補助),進一個步驟減輕了貧困家庭在義務教導階段的經濟負擔。
娜花家地點的岳宋鄉曼亨村曾是西盟縣的重點貧困村,一家5口靠采茶為生。娜花的怙恃雖然不反對3個女兒讀書,但因為家庭支出未幾,也只預計讓她們讀到初中畢業。
娜花的年夜姐只讀到初中畢業,到二姐娜很畢業那年,怙恃同樣表現讓她別再讀了。娜很說:“我聽了,但沒聽進往。當時就覺得本身不克不及不讀書。”
西盟一中開學那天,娜很瞞著怙恃,偷偷整理行李往學校報到,因為學費沒有著落,她一路上都非常忐忑,也做了最壞的預計,假如不可再整理東西回家。
好在班主任丁毅及時清楚到她的困難。“他當時跟我說可以晚一點交學費,后來我才了解是他先幫忙墊了學費。”提起這件事,娜很心里充滿了感謝。
從脫貧攻堅到鄉村振興,越來越多的社會眼光開始聚焦西盟教導的發展。隨之而來的,是各種針對貧困學生的資助幫扶政策。
西盟縣國民當局公布的數據顯示,往年春季,西盟縣享用通俗高中國家助學金297人,發放助學金347250元;建檔立卡免學雜費補助249人,發放助學金136950元;處所當局資助249人,發放資助金311250元。
輪到娜花讀高中時,剛巧趕上云南省青少年發展基金會在西盟一中設立的“沁源盼望高中班”第一年招生,不僅能免除家庭困難學生的學費和住宿費,每月還會發放一筆生涯補貼,娜花順利進學。
隨著娜很考進云南農業年夜學,成為寨子里的第一個年夜學生,娜花也在心里默默定下了目標,必定要像姐姐一樣往讀年夜學。她說:“家人不支撐,姐姐都能做到,我為什么做不到?”
當了班主任之后,王春林粗略計算過,來自國家的補助和社會愛心人士的資助,基礎能夠覆蓋班里貧困學誕辰常消費的1/2到3/4。“以前確實有學生因貧困輟學,但現在貧困已經不再是阻礙他們上學的重要原因了”。
若何幫助學生衝破自我
年夜山里的西盟縣路況閉塞,只要一條通往外界的路,還有良多學生直到高中畢業都沒離開過縣城。但也恰是這條路,讓良多裡面的老師帶著知識來到西盟一中。
剛來的時候,何開武像良多老師一樣,經常把本身看到的關于裡面世界的故事分送朋友給學生,鼓勵他們好好讀書,以后考一個好學校,找一份好任務。只是他沒想到,有些學生的反應卻是“那是漢族做的事,跟我們沒關系”。
為了改變學生的這種設法,何開武也會用他們身邊一些少數平易近族學生的求學經歷來激勵他們。他說:“當時良多學生缺少讀書的目標,學習沒有主動性,樹立一個榜樣能幫助他們找到盡力的標的目的。”
跟葉金一路到縣城讀書的40多名學生中,只要3個人堅持讀到了高中。上高中前,葉金只了解年夜學生是很厲害的腳色,直到在西盟一中碰到了本身的班主任,“她也是當地的佤族人,在讀書過程中吃了良多苦,但還是堅持了下來,她的故事對我鼓勵很年夜。”
那時候,葉金雖然從老師那里聽說過無數個關于裡面世界的故事,但在她的心里,裡面的世界依舊是一個含混的概念。
當時恰逢國家加年夜對平易近族地區教導的對口聲援,《關于推動東西部地區學校對口聲援任務的告訴》《關于東西部地區學校對口聲援任務的指導意見》等一系列支撐政策也相繼出臺。上海市黃浦區對口聲援西盟縣,不僅幫西盟一中建起了新教學樓,還為其配備了全校獨一一臺多媒體設備。
恰是這臺多媒體設備,徹底改變了葉金。“因為數量無限,良多老師都要提早預約才幹應用。”葉金記得有一次,語文老師講完課后帶他們看了一部名叫《尼斯湖水怪》的電影。這部電影帶來的鮮活世界,讓她驚奇,“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多未解之謎”,并且讓她產生了必定要出往了解一下狀況的設法。
后來,葉金如愿考上玉溪師范學院。2013年年夜學畢業后,她決定回到母校西盟一中任教。作為一名政治教師,在教學過程中,葉金時常覺得從學生身上能看到本身當初的影子,“他們敦樸、老實,學習是苦熬出來的,靈活性相對較差。”
每當這個時候,葉金總會跟學生講本身以前的學習方式,同時會組織班里成績較好的同學分送朋友他們的學習經驗,盼望學生能夠盡快找到適合本身包養網的學習方式。
而年夜學的學習經歷,更讓她看到了“直過平易近族”的學生與裡面學生在語言表達才能、思維才能等方面的差距。“好比辯論賽,我以前都沒有接觸過。他們的語言表達才能更強,對問題的思慮剖析也加倍周全。”
腳色轉變后,葉金經常鼓勵學生積極參加學校活動;在講課時,假如有可以用來辯論的內容,她也會盡量給學生創造機會。“有的學生能夠會支支吾吾,我會用本身的經歷鼓勵他們打破界線,英勇表達本身的觀點。”
在王春林的班里,每周的班會都是學生分送朋友的機會。他們有時會讀一篇文章,有時是分送朋友通過互聯網查的本身感興趣的職業或專業的相關資料……通過鍛煉,王春林發現,以前這些喜歡一塊兒答覆問題,或許用點頭、搖頭來問答問題的學生,已經能夠在全班同學眼前年夜慷慨方地表達了。
現在,隨著西盟一中教師隊伍的發展壯年夜,教師素質也在不斷晉陞。該校副校長何開武表現,以前學校有良多老教師是專科生,現在絕年夜多數都是本科生,還有一部門是通過“農村學校教導碩士師資培養計劃”來支教并留下來的研討生。
從“富口袋”到“富腦袋”
通過一次次家訪,西盟一中的教師見證著脫貧攻堅給鄉村帶來的新氣象。
以前教師家訪,進村的路都是土路,學生家里住的多是茅草房、石棉瓦房,衛生條件差,有些貧困家庭家里只要一口鍋和一個煮飯的三腳架。現在,不僅進村的途徑變成了水泥硬化路面,村平易近搬進了磚混結構的平房,開始用上電視機、冰箱等家電,並且他們的生涯習慣、衛生習慣也年夜為改良。抽煙的人越來越少,每家每戶基礎都有自來水,并逐漸改失落了喝生水的習慣……
2018年,西盟縣正式加入貧困縣序列,率先在全國“直過平易近族”地區實現整體脫貧摘帽。作為“掛包幫”隊伍的一員,葉金在往村里跟家長交通的過程中,明顯感觸感染到他們對學生的治理共同度進步了。好比,快開學時,家長會主動監督學生調整作息;對于老師布置的作業,有些家長雖然看不懂,但會及時催促學生完成……
由于外出打工的家長較多,現在西盟一中的學生里有良多都留守在家。不過,班主任葉金經常接抵家長打來的電話,詢問近期孩子在學校的表現。“家長出往務工后,教導觀念也在逐漸轉變,良多人因為沒有知識,只能干一些體力活,所以回來之后也會叫孩子盡力學習。”
“現在基礎不存在要老師往找學生來讀書的情況了。”王春林說,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有些家長開始嘗試花錢為孩子購買網課,他們變得更愿意為教導投資。
隨著路況、信息、經濟狀況的改良,王春林還發現,近幾年,為了讓孩子接收更好的教導,西盟縣越來越多的家長把孩子送到普洱、曲靖、玉溪、昆明等教導資源更好的處所上學,現在良多學生從小學就開始往裡面讀書。
除此之外,學生的精力面孔也在悄然改變。前幾年,西盟一中來過兩批來自德國的支教教師。何開武觀察到,學生們對這些老師表現出強烈的獵奇心,良多人雖然英語口語才能欠好,但還是愿意往展現本身,主動交通。他說:“那兩年對學生英語才能的晉陞還是挺年夜的。”
從說通俗話帶有濃重口音,到現在往市里參賽獲獎;從靦腆、不善言辭,到開朗、愿意主動交通……王春林說:“20多年的教學生活,很高興見證了這些孩子從任何內容都需求老師教,到逐漸意識到老師講的也紛歧定是對的、能夠老師了解的還沒我多,這種自負越來越明顯。”
為鄉村發展注進新鮮血液
提起高中教導對學生未來發展的影響,王春林總會談到本身教過的第一屆學生。雖然3年后年夜部門人專科都沒考上,但回村以后,他們仍然是當地學歷較高的。因為受過教導,他們相較于其他村平易近更善于接收新鮮事物,并且敢于成為村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后來,他們中有不少人都成了國家扶貧政策的受害者,不僅改變了本身的家庭經濟狀況,還成為帶動更多村平易近脫貧的致富帶頭人。
扎安也在盡力成為這樣的人。從往昆明讀書的第一年春節放假回家開始,他每年都會跟表哥一路在寨子里組織一場春節晚會,邀請村里正在讀書的孩子和有才藝的成年人參與扮演。
扎安表現,寨子里的人年夜多比較內向,通過舉辦晚會,盼望他們能清楚更多外界新鮮的信息,也看到讀書給個人帶來的改變,逐漸帶動起他們讀書的積極性。
為了辦好這場晚會,他們幾乎要從放假第一天忙到晚會扮演結束。扎安說:“年夜人重要扮演平易近族傳統曲目;通過視頻教小孩子裡面風行的跳舞、歌曲,為他們將來能展現出本身最好的一面打下基礎。”
節目開始那天,幾乎全寨子的人都會往球場看扮演。
看到扎安的變化,扎安怙恃對于讀書的態度也逐漸轉變。后來,他還在怙恃的支撐下通過了“專升本”考試,考進普洱學院學農學專業。村平易近在這樣的影響帶動下,也越來越重視對孩子的教導,之后寨子里又走出了五六名年夜學生。
往年畢業后,扎安決定回鄉創業:“每次回來都覺得家鄉發展得很慢,仔細想想,覺得家鄉需求更多年輕人把它建設得更好。”他把眼光放在了獨具云南特點的野生蜂蜜上。
擁有豐富的植物資源和傑出的生態環境,扎安家四周的山上,有大批年夜掛蜂、樹酸蜂、土酸蜂等野生蜜蜂。村平易近平時除了種植橡膠、甘蔗,還會往山上采野生蜂蜜來增收,卻時常為蜂蜜的銷路犯愁。
看到互聯網經濟帶來的宏大機遇后,扎安也想試一試,通過互聯網把家鄉的農產品推廣出往。經過策劃與學習,往年11月,他和表哥一路在短視頻平臺上開設了本身的賬號“安四野”,并在簡介中寫道:我是一個云南普洱農村的拉祜族小伙子,想給大師看我們往年夜山里采蜜的生涯。
他的鏡頭里,記錄著從山里背著蜂箱回家的白叟、分歧蜂蜜的狀態,更多的是展現村平易近采蜜的過程……“我今朝重要在幫村平易近代銷,因為賬號粉絲量無限,今朝銷量還不太幻想。”他說。
雖然現階段還有良多困難,但扎安說本身想要建設家鄉的幻想不會變。(王喆 劉世昕)(本版照片均由受訪者供給)